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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记忆的最深处，是８岁时的“那件事情”，过程如何已然忘却，唯独结果被我铭记在心。
那天，我在父亲书房中发现了一本魔法书。
魔法书，是魔法师一族代代相传的教科书，分为《书》和普通魔法书。
《书》是王国中每个魔法师都会得到的百科全书，几乎可以回答一切问题，是最高等的魔法书；而普通魔法书，则是魔法师家系私人拥有的、有着巨大家族特性的书籍；而我发现的这本，用的不是像《书》一样泛用的羊皮纸，而是更加柔软的纸张……
那本魔法书并不似父亲给我看的《书》一样破旧，而是崭新的，有着光鲜的扉页。里面记载的，也全是我没有见过的魔法——《书》上的魔法我已全部背出，只是不知为何父亲不允许我使用。
我好奇着，翻看着那本书。
是父亲的笔迹。
“沉睡魔法：冰冻系魔法的变形，可以在不破坏生物组织的情况下冰封生物，在生物表面覆盖厚重的冰块保护生物，在固定的时间后解冻，生物依旧活动自如。冰冻期间生物成长自如。
实验案例：１、使用年龄约２个月的双胞胎白鼠，将实验组冰冻５天后自然解冻，实验组活动自如，但与对照组有部分不同。推测：冰冻会停止白鼠生长。
２、使用年龄约２个月的双胞胎白鼠，将实验组冰冻５周后自然解冻，实验组与对照组有明显不同。经测定，实验组生理年龄与冰冻前相同，对照组年龄自然增长。结论：冰冻会停止白鼠生长。
３、使用年龄约４岁的黑熊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缺陷：消耗过大，一年的寿命只能换来冰冻一年，缺陷过于严重，不推荐使用。
使用成功的表现形式：冰晶从皮肤周围扩散，然后冰层逐渐变厚，直到成为一个球形，直径约为生物身长２倍。
使用方法：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这和普通的魔法书不同，至少不同于《书》。
无数看不懂的名词展现在我的眼前。我忍不住向后翻页……
第二页，是一个大大的”Ｘ“，似乎是被父亲划掉的。
上面的文字依稀可辨，但为何被划掉呢？
我仔细看去。
“时间魔法……”后面看不清……
我翻向第三页：“瞬移魔法……
缺陷：１、消耗过大２、移动到墙壁内会造成窒息。
使用方法：……”
“弗尔瑞你在干什么！”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“瞬移魔法？！”我不禁叫了出来，才发现自己的失口。
父亲的愤怒可想而知。
之后的事情我已记不太清，无论是怎么被骂，怎么受责备，唯独挥之不去的，便是这三个魔法。
可是，我被禁止使用了——我被父亲用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魔法，这种魔法让我下意识的不敢使用《书》以外的魔法。
“因为这是我自己探索出来的魔法，还没有完善，我不能让你活在危险中。”父亲解释道，摸着我因受罚而低下的头，露出慈爱的微笑。然后他伸出手：“接下来爸爸要用魔法咯～当然，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。”
一团温暖的光出现在我的面前，摇曳着，逐渐消失。
“嗯，这样弗尔瑞就不能用《书》以外的魔法了。”父亲似乎很满意，点了点头，丝毫没有使用魔法后疲倦的样子——不愧是我的偶像，我心中最强的大魔法师。
我不能，也不再尝试使用哪些被父亲禁止的魔法，而是继续钻在《书》中。
我爱魔法。
九岁，我已将《书》倒背如流。而且经过尝试，我也可以咏唱大型魔法——虽然总是被父亲打断。
“弗尔瑞也成为优秀的魔法师了呢～”父亲坐在我身边，把我的头发摸得乱糟糟的，“不过，大型魔法的话不需要。所谓的魔法师，是燃烧自己寿命来换取其他东西的人哦～”
是的，和《书》上讲的一样，寿命，是魔法师的魔法来源。可是……
“不是有魔力井之类的东西么，用那些东西提供魔力不行么？”我疑惑道。
父亲的手停下了。
一瞬间，他似乎露出了悲伤的神情。
父亲放下他的手，暗道：“原来如此……现在《书》已经会介绍那种东西了么……”殊不知，他的话已被我听到。
然而，不能理解。我不能理解父亲的话。
“《书》上有说魔力井的工作原理么？”父亲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。
那时，我只以为父亲在考我，只是挺起胸膛，自豪道：“普通人的寿命是魔力井魔力的来源。１４４０个普通人，每人只需献出１分钟的寿命，就相当于节约了魔法师一天的寿命，是相当便利的装置。”我有信心背的和《书》上一字不差。
“弗尔瑞。”父亲突然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，用了不少力气（至少年幼的我是这么感觉的）将我转向他，“你认为，魔法师，是为了什么生存？”
“把和平与正义带给人间。”没有犹豫，我背道。
“不，不是书上的意思。”父亲的眼睛游离着，然后，仿佛明白了什么，叹了一口气，“算了，你现在回答这个问题，还太早。只是记住，所谓的魔法师，不是什么光辉的职业。用自己寿命来完成魔法，只是个轻看生命的傻瓜；用别人的生命为代价来用魔法的人……”
我聆听着，夏夜霞光下蝉虫的鸣叫进入破旧的木屋中，与父亲的嗓音相和。
可是父亲不再接下去说，只是站起：“孩子，你当一个抠门的小气鬼也好，利用别人的寿命也罢，只是——我希望你尽量减少使用自己的寿命。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步上与我相同的道路。”
那个傍晚，父亲没有用魔法强行让我记住，可是为何，在脑中这段回忆如此的清晰？
是因为父亲已在语言中透露他命不久矣么？
……是的，他命不久矣。2年后，我11岁那年，父亲便离我而去。
或许最后父亲没有使用“那个魔法”的话，还能多活两三年吧。
记忆魔法，是《书》上记载的极少数直接干涉敌人大脑的魔法之一。据《书》上记载的传说，这个魔法是一名女性魔法师发明的。她为了使心爱的男子永远记住自己，耗去了毕生的寿命，创造了这段魔法。
可是结果是悲伤的——女魔法师死去，他心爱的男人也疯了，带着这段如同诅咒一般的回忆，他愧疚，他无奈，他发狂，终极他的一生。
然而，《书》上并没有使用方法，只是简单的记录传说罢了，在父亲使用之前我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。
2
父亲是一名魔法师，也是我幼时崇拜的偶像。
很荣幸的，我姓尼亚（Near），属于尼亚家族这个魔法世家。
我十周岁那年的除夕夜，他望着月亮。皎洁的月让他黑色的瞳孔闪烁出美丽的光，仿佛这并不是他离去的前一天一般。
“弗尔瑞（Fairy），你认为月亮为何会发光呢？”他笑着，不再问我如同魔法师的存在意义这类难以理解的问题，只是问起一些浅显的、我也能回答的问题。
“是魔力的流动吧。”我自豪地说，《书》上的知识如同刻在我脑中一般。
“孩子，有时候……我真是很羡慕你，”父亲的话语带着颤抖，“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么？你真的没有怀疑过《书》，而是相信《书》上的全部么？”
听不懂。
为什么要怀疑？《书》不是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百科全书么？
我疑惑着，只是点了点头，不知道父亲想说什么。
父亲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叹气？”我不喜欢叹气时的父亲，总觉得他为我做了很多我却毫不知情，更难以伸出自己的小手去帮助他。那种难以言述的无力感让我心烦。
“事实上，月亮本身并不会发光，月亮的发光也不是因为魔力的流动……”父亲又一次欲言又止，在我疑惑的目光中，他无奈道：“以后你或许就知道了。现在的你最好不要怀疑《书》的正确性，否则可能会导致魔力的不纯。我便是因为质疑了《书》而最终堕落，也害得尼亚家被驱逐。”
尼亚家，不是魔法世家么？为何又会被驱逐？我心中的疑问如泉般涌出，可我却没有问出来，因为我知道，即使问出来，父亲也不一定能回答我，只会让他更加难堪。
“弗尔瑞，我的孩子，我很庆幸能生下你，你在魔法方面的天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高，包括你的母亲，他们厚重的怪物。”父亲说出这段话的时候，我有着非常不祥的预感，感觉他似乎会离我远去，似乎这会是我们最后一场对话。
“记住，所谓魔法之力，也就是《书》中所说的魔力，本不是用于带来和平与正义的，它也可以是无比邪恶之物。魔法使人沉迷于此，使人未老先衰。魔力燃烧着的正是你的寿命，你的未来。”父亲转过头去，“弗尔瑞，我希望你的魔法可以带来真正的和平与正义，而不是虚假的繁荣。”
父亲走到院子中，那头乌黑的头发让人难以想象他已是一名中年魔法师。在院子中央，他转过头，蹲下看着跟着他来到院中的我：“我不能阻止一个天才学习魔法，即使这个天才是我的儿子。我只能再次提醒你：不到万不得已之时，千万不能使用消耗巨大的魔法，记住——”
父亲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下“Journey”这个字。
Journey……是旅途么……还是其他的意思？
父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，紧皱着眉头：“我将使用我一生中最后两个魔法。”
“不……爸爸……”
“弗尔瑞！”父亲喝断我的插话，“我知道我在做什么。”
父亲转过头来，我看到的，是自从我记事以来都没有看到过的，父亲的泪光。这个我心目中的硬汉，在他生命的终点落泪了，不是为自己，而是为我。
“第一个魔法，可以让今晚的事牢牢刻在你的记忆中。”
“记忆魔法……”我在《书》上读到过。
“是的，我会使用这个魔法，可以的话，我并不希望在你的心中留下伤口，可是，若不这么做，也许你连家都无法离开，更可能在森林里忘记自己是个人类的事实。”
“第二个魔法是冰冻魔法……不，准确的说……也许你知道，毕竟你看过那本书。”父亲顿了顿，“沉睡魔法的改良版。”
父亲……您想让我停止生长么……这样的意义……
父亲的回答解除了我的疑惑：“因为是改良版，所以你在被冰冻的一年里是有意识的。可以的话我不希望让你成为第一个接受这个魔法的人，可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，我不得不这么做。”
“冰冻的一年里，你可以成长，只是不能移动，不需要进食提供能量。希望你在这年里好好复习《书》上的知识，更重要的是——维持自我，如果你疯了，那我的魔法便白费了。但是我相信你，因为毕竟——你是我的儿子啊。”
第二天，也是第二年的第一天的正午，在所有人都欢度着新年之时，父亲走了。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庞迅速老化，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变得如枯树皮一般；头发从黑变白至脱落，他的身体也从强壮变得枯瘦。我知道，因为《书》上说过，这是魔法师必须经历的、仅属于魔法师的末路。
我在冰块中看着这一幕，可是我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，连哭声也无法发出。我想流下眼泪，可我的眼睛也处在极寒的冰冻下，因而无法落泪。
父亲便是用这种方法强制我变得坚强，这也是他最后能做的事。
他是将精力全部投于自己孩子的好父亲——我对这点深信不疑。
可是……父亲……既然你这么爱我，为何又要这样离我而去呢？为何不希望我为你的离去而悲伤呢？
我无法转过头去，甚至无法闭眼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。
突然，如同想起什么似的，父亲安详着的脸突然紧绷，他在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，挣扎地坐起，将手指向院中。如同阻止他一般，反噬开始了。他的骨架散落一地——这不是好兆头。《书》上说，真正的大魔法师，死去时会受到风的洗礼，最终随风而去。
父亲指向院中的举动，是在提醒我什么么？
为此，父亲居然放弃了洗礼，将骸骨残存在世间。
这冰块……好硬……
我要出去……
放我出去啊，父亲……
至少……请让您的孩子、我、弗尔瑞亲自将您埋葬。
至少，像个普通人一样，安息于土地吧……
我看着地上的骨头，痛苦着。
一整年，那堆散落的、父亲的骸骨，以及那晚的记忆，缠绕在我的心上。
为了缓解痛苦，我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背《书》。
我疯了么？
我不知道，但是，我不能让父亲的努力白费——我是这么想的。
我不能疯，我不被允许睡去。
维持自我，然后奋斗。
化冰的那一刻，我只希望能够迅速离开这片密林，进入城市，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大魔法师。
被追杀也好，被驱逐也罢，父亲背负的东西，那些重担，应该由我来承担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
那时的我还不知道，在那一年里，自己已经成为强大的魔法师的事实——无论是魔法，还是其他方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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